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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苦

困苦 (第1/2页)

杜薇迷迷糊糊地思考着一些尚不是很明确的念头,在冬日里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冻得直搓手跺脚,内心亦感到无所适从。看着一辆辆出租车载着乘客从身边驶过,网约车也还在排队等候的状态。社会有时候如此地拥挤,自己迟迟等不来一个普通的座位。旁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们,不断将好奇的目光投注在她华丽的服装和精致的妆容上,他们或许在想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没有自己的专车接送,而如此狼狈地流落在大街上。她此刻只想有任何一个平凡、普通的交通工具,哪怕是电动车、拖拉机,能够载着她离开这看似繁华却给她心里带来许多喧闹无序的混乱感觉的地方,回到自己蜗居的窄小、略显寂寞,却能带给自己无比舒适和自由的被称为家的地方。
  
  一辆出租车突然停在杜薇的身边,司机示意这个地方不能久停,让她赶紧上车,她想也没想,拉开后排车门就坐了进去,这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位拼车的乘客。
  
  杜薇没有停止自己杂乱的思考,下意识地坐进车里后,才察觉到旁边的女孩一直用一种带有好笑的、嘲讽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感受到这种目光后侧过头去看她,发现她竟然是丁莉,于是又下意识地想要下车。
  
  “怎么了?你怕我吗?这个地方可不好打车。”
  
  听到对方说的话,杜薇收回自己准备推开车门的手,出租车也适时地开动了。
  
  “我为什么怕你?”杜薇略微整理下自己的情绪,昂起自己的头。
  
  “因为我知道你的一切秘密。”丁莉嘴上仍然带着那丝微笑,仿佛她真的洞悉对方的一切,因此胜券在握一样。杜薇又看了她一眼,她突然有点佩服丁莉起来,佩服她的敢爱敢恨敢为,佩服她强有力的心脏和强大的自信心,同时又有点嫉妒,嫉妒她的年轻活力,嫉妒她全身上下绽放得满满的生命力。
  
  杜薇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逐渐消逝中,很少想到自己年龄的她,这一刻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四十岁了,离生命的终点越来越近了,这个刹那间掠过的念头,让她对一切都感到漠不关心起来,仿佛再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去耗费太多心力思考的。
  
  “我没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她只是不假思索地随口回答道,一边回答着司机问她的地址。
  
  俩人有那么一两分钟都没有开口,然后丁莉说道:“教授跟我好好长谈过一次,后来我想,既然舒教授喜欢你,想必你也有某些过人之处,上次去你公司给你难堪是我不对,但是我也被人打了巴掌,也被教授严厉批评过了,他一直想让我当面跟你道歉,但我没有答应。这次顺路载到你,我想也是个机会吧,那就顺便说声对不起了,不管你是否接受。”
  
  “都过去了,”杜薇停了停说:“我接受。”过去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接受不接受都没有意义,如果不能自己消化和接受,那就只能是给自己找麻烦而已,杜薇可没那么傻。
  
  “不过,”丁莉沉默了一会后继续说道,“我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你和我们教授并不合适。”
  
  “为什么?”她的话突然勾起了杜薇的好奇心,一个小女孩——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又是从哪里看出来别人合适不合适呢?
  
  丁莉突然又笑了起来,说道:“你自己也发现了不是吗?要不就不会自己一个人穿着华丽的宴会服跑出来了。舒教授的精神世界,远远不是世俗的爱情就能填满的。”
  
  杜薇觉得自己对丁莉的佩服又增加了一些,她并不是单纯的恋爱脑大学生,原来她也有很多深层次的思考,也许比自己想得更深、更远。如果用学生时代的自己和丁莉相比,更是远远比不上的,因为那时的自己,就是妥妥的恋爱脑白痴。
  
  “我只是临时有点事……”
  
  丁莉对杜薇的解释不屑地一笑,便不再说话。
  
  杜薇一路上都被“我老了,没有多少进步空间了,我的脸马上要开始垮下去了,一切美好正在慢慢消逝,有些东西逝去了是找不回来的。”诸如此类的念头困扰着,一直到家。
  
  来到电梯门口,由于这些杂乱的悲观念头一直在脑海中打转,对于另一个眼前出现的意外,她也没有感到多少的震惊。
  
  宋飞翔出现在她面前,表示希望跟她好好谈谈。
  
  “可是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值得谈论的话题。”杜薇心灰意懒地说道。
  
  “就算你没有,也许我有呢?”
  
  眼看着电梯到了,等电梯的一众人都看着他俩,她只好示意宋飞翔先跟她上去再说。且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吧,她想。
  
  进了客厅,杜薇礼貌性地给他倒了一杯水,等着他开口说话。
  
  “听说你准备和林木离婚,是因为舒南对吧?”宋飞翔直奔正题。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杜薇依旧不客气地说。
  
  “为什么你就那么肯定没有关系呢?我想了很久,如果你能为了舒南离婚,我也能为了你而离婚。”宋飞翔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说出这句话。
  
  “有没有搞错,我为舒南离婚,又不是为你!”杜薇惊讶地喊道。
  
  “但是你想过没有,舒南和我,到底哪个更适合你?”
  
  杜薇惊呆了,她眼前又出现了这么一个自信心爆棚的人,难道一直以来,自己对宋飞翔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却不仅仅惊诧于他那盲目的自信心,还有就是,接连俩个人在今天同一个时间来跟她说起自己和舒南不合适的问题,不,严格来说,应该是第三个!因为第一个,正来自于内心深处的自己的思考。
  
  “从表面上看来你们现在是两情相悦,”宋飞翔继续阐明自己的观点,“但仅仅因为现在处于热恋的甜蜜期而已。据我所知,舒南在学校和在学术上,都是相当忙碌的,他此前一直是H大学最有潜力的青年教授,很热衷于自己的学术事业,现在只是尽可能抽空陪你,但以后就很难说了。而你所热爱的一切运动和冒险,也是我所热爱的,只有我有时间和有实力陪着你去尝试一切你所感兴趣的东西,探索更多生命的意义。”
  
  “不,即使没有舒南,我也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的。”杜薇坚定地说道,“我对你一直没有那种特殊的感觉,请你原谅我,放过我吧!”
  
  “感觉?那你刚开始的时候对林木有何尝有过恋爱的感觉呢?”宋飞翔不死心地追问。
  
  是啊,自己对林木一开始到底有没有爱,又到底有多少的爱呢?宋飞翔的话引起了自己的反思,杜薇在思考,究竟是因为舒南将他推向自己而被动接受的成分多一些,还是感激的成分怜爱的成分更多一些?如果不爱林木,那当时为什么自己不选择条件更好一点的宋飞翔呢?
  
  冥冥之中,杜薇好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也许一切都只是一种感觉,一种舒适自如的感觉。
  
  毕竟自己一直是随着感觉在前行,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和林木呆在一起的时候,是感觉最放松自在的,一切粗鄙的言语、不雅的动作,都可以不加掩饰地自由表现,她觉得林木是可以接受自己的一切的。就像野外生长的树木,自由自在地挥洒着自己的天性。
  
  而杜薇的生命和天性,在这一世里,也许最适合找像林木这种最普通平凡的男人为伴侣,水平高了不行,水平低了也不能将就。
  
  说到底,正因为自己本就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最平凡最普通的一名女子,就算有再多关于王子公主的梦想也无法改变平庸的现实。
  
  “我不想听你侮辱我和林木曾经的感情的话。”
  
  宋飞翔轻轻哼了一声:“感情能当饭吃吗?林木现在的公司也要死不活的,好在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负责人。杜薇,对于男人来说,能力和魅力同在,能挣钱的男人才是更有价值的,才能给家人带来更多的幸福。人活在世界上,有时候也不得不现实一点。”
  
  “我承认你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也可以很现实地告诉你:往后余生里,我能接受的男人除了舒南和林木,不可能有第三个人。”
  
  “你可以再多想一想,生活是何等地残酷,你想要的生活又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宋飞翔劝解道,当杜薇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让他两眼放光,他直观地觉得自己对她用情很深,按道理来讲,早足以到达可以感动对方的地步。杜薇是唯一个让她一生中俩次动情的女人,无奈她对他一直没有任何感觉,虽然他感觉很无力,却还是忍不住想为自己争取一把,不想错过。
  
  “唉,我又还能为自己活多久呢!”停了停,杜薇不由自主地又加上这句今晚一直萦绕在脑海里的话,“你有你的成就,有足够你享受的美好生活,而我,也想尽可能地保有我的安乐世界,还是希望各自珍重吧!”
  
  杜薇很诚恳地一次又一次拒绝他的示好,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虽然物质条件的确很重要,但至少对她来说,精神世界的一切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杜薇不想要做违背自己内心的任何事情,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自己会那样。
  
  那么,在潜意识里,或许自己是认可对林木的感情的吧,她想。
  
  “顺便跟你说一下,舒南出国的那个机会,他们学校最终还是决定为他保留一年,舒南也很乐意保有这个机会。”临走的时候,宋飞翔说道。
  
  听到这句话,杜薇的心里仿佛松了一口气。
  
  时间已经很晚了,杜薇被杂乱纷呈的思绪搅得无法入睡,干脆倒了一杯红酒,在轻轻抿了一口后,她摇了摇高脚玻璃杯,看着那鲜艳的红色液体,突然好奇起红酒加安眠药是什么味道,喝下后又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
  
  她摇摇头嘲笑自己,接下来又想到,假如在此刻终结自己的生命,又会产生什么不一样的后果?没有她的地球会照常转动,没有她的林木和舒南呢?照样也会生活得很好吧?谁会更痛苦呢?自然是林木吧,毕竟他们一起生活的时间最长,毕竟他们有子墨和子熏。
  
  假如没有这些人呢?她就舍得因为种种矛盾无法解开而终结自己的生命吗?
  
  她想生命还是不失为美好的,即使在饱受抑郁症折磨得全无光芒和彩色的那段时间,都没有让她放弃活下去的勇气,何况现在,她已经感觉越来越好了呢!
  
  不管怎么活,都比不能活要好上千万倍!
  
  有了这个想法,杜薇觉得自己突然又有了对生活的信心,对万物的热爱和兴趣了。
  
  她坐在床上拿起一本书看起来。门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她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凌晨十二点了,她没想到舒南这个时候还会过来。
  
  舒南红光满面,志得意满,丝毫不显困倦,反而显得格外精神。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呢?”他的语气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么晚了你咋过来了?”杜薇走向沙发,她略带惊讶的问题几乎和舒南的是同一时间发出。
  
  舒南走过来在沙发上躺下,将头枕在杜薇的腿上:“我妈总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干脆跟她说今晚不回了,好让她安安心心先睡了,懒得回去听她啰嗦。今晚就让我在沙发上躺一躺吧。你又在看什么书呢?”
  
  “没什么,前两天在图书馆借的。”杜薇将手中的书合上,往旁边桌上放好,将封面朝下,但是一瞬间舒南已经瞥见了书名——《我们可不可以不要离婚》,一股明显的不安情绪掠上他的心头,不由得紧紧地锁住自己的浓眉。
  
  “今天的晚会让你感觉到不安吗?”他问道,杜薇觉得他是有点明知故问,而她不想再自欺欺人地虚晃过去这个问题。
  
  “我想是的。其实我正想跟你谈谈……”
  
  杜薇扭了扭身体,正了正自己的上半身,用这种动作示意舒南坐起来跟她说话。但是舒南不仅立刻坐起了身,而且站起来准备朝外走。
  
  “我想我今天还是回去吧,大晚上的我妈说她在煲汤,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忘记关燃气了。”
  
  舒南的背影带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无数次在杜薇梦中出现过的背影,在梦中的时候她一直在期盼着他的回眸、他的停留,但是现在,在她能切实抓住他的现实里,她却一次一次地犹豫了,就像面对一个捧在手心里易碎的泡沫。
  
  她再也不想错过,她在心底很诚实地告诉自己:没错,我多么渴望能真正地拥有他,哪怕只有现在、此刻。为什么要去想明天的事呢?那么多得过且过的日子,世界也并没有毁灭。最后她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此刻,她要他!
  
  一念之间,杜薇已经冲到舒南面前,堵住他的去路,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开始炽烈地疯狂地吻上他的双唇。
  
  面对从未如此在自己面前主动开放过的杜薇,舒南仅仅是愣了一小楞,紧接着就被她点燃了身体内的欲望之火,他有力地回应着她的亲吻,她的吮吸,他搂着她紧走几步,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手伸进他的衣服,贪婪地去寻找去触摸她胸前最柔软的那寸肌肤。
  
  杜薇几乎是以最灵巧最快捷的动作主动脱掉了身上的绿色毛衣、白色打底衫,舒南则双手在他背后摸索着帮他解开内衣的小挂钩。
  
  那一刻,杜薇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梦幻即将变成现实,跟此生最爱的人做爱,享受和他身体与灵魂的交融,宇宙间最最美好的感觉即将到来,这定会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但是,这仍然只是梦幻,毕竟不能存在于现实之中,绚烂过后必然就是寂灭。
  
  舒南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静静地盯着自己右手手臂上两滴清晰透明的泪珠,没有看杜薇,沉静的声音发出灵魂般的拷问:“你不是真心的?”
  
  “啊舒南,你为什么要怀疑我?我想你,我爱你,我要你,千真万确,好久好久以来,一直没有变过。求求你,不要停下来,求你。”杜薇万分委屈地拉着他的双手让他抱紧自己,鼓励他更进一步的动作。
  
  但是舒南松开了自己的手:“小薇,你和曾经的我一样,你低估了我对你的爱。我不想伤害你,我爱你的身体,但更爱你的灵魂,我不能容忍自己作出让你背叛自己心灵的任何事情。如果要你,也只想要一个身心合一的你,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我真能等到今天吗?我现在问你,你真的愿意离婚然后跟我结婚吗?”
  
  “我现在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杜薇心口如一,她有点懊恼被舒南猜中了自己的心事,又有点欣慰被舒南所理解,心情矛盾得无以复加,于是什么也不去想,使劲地来回摇头:“你能不能也别去想,至少现在我们不说这个。我想请求你,舒南,我们可不可以玩一次时间退行的游戏,就好像我们现在还在大学校园,或者才刚大学毕业,最近的这十几二十年并不存在,就当做是一场梦。我们不需要遵循当下的时间,我们回到从前吧。”她意识到,此刻她只是万分地渴求舒南进入自己的身体,完成一次真正的爱的交融,一次,就满足。
  
  “杜薇,”舒南突然大声地叫她,好像是为了将她从梦中唤醒,“我希望你明白,从前是永远回不去的,如果你不愿意正视现实,那只会让你生病,病得越来越严重。”
  
  杜薇明白,即使自己的头脑经常发生故障,理智却从来不会从舒南的脑袋里消失,他不愿意陪她玩那些幼稚的游戏,不会愿意的,他一直都不愿意妥协,这正是那个真实的舒南,一个不属于她的舒南。
  
  “我们分手吧!”杜薇突然用力地喊出来,好像担心错过今天她就会失去了说这句话的勇气,一切又将回到不清不楚的境地。
  
  这句话像绳索一般牵绊住了舒南准备再次离去的脚步,他停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回过头来用他惯常擅长摄人心魂的眼神看着杜薇:“改天再谈吧,你今天好像有点过于悲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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